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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多地推行撤村改社区 村民不满住宅大量被拆
来源/作者: 点击数:1238 更新时间:2010-12-29

  万人村:宅基地与新楼房的较量

  路边花园里和城市一样栽种了常青植物和鲜花,但花花草草的空隙间仍然种满了白菜。村里的老人看到有人拍照,会热情地带你到更漂亮的地方去

  在山东省西南部的济宁市,古老的“孔孟之乡”正处在一场深刻的变革中。

  当地农民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浩大的场面——数以万计的农村住宅被夷为平地,50多万农民彻底失去了曾经安身立命的宅基地,他们正在迁入或者等待迁入当地政府建设的“新型农村社区”。

  一份公开资料显示,济宁将在五年内,对全市6274个建制村统一规划,除保留702个具有历史文化和产业特色的村庄之外,其余5572个建制村将被撤改为792个新型社区。不难想象,这将是多么剧烈的变革;难以想象的是,在过去的一年内,济宁市已撤掉了534个村庄。

  按照规划,明年年中前,济宁将建成155个5000人或者10000人左右的社区,当地百姓称之为“万人村”。

  “济宁行动”并不孤立。

  整个山东省,除济宁外,淄博、临沂、德州、聊城、诸城等地都部分推行了“撤村改社区”。这项被称为以山东省“推进农村住房建设与危房改造”为契机,充分利用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等政策而启动实施的运动,意义深远。

  宅基地一败涂地

  52路车直接通向济宁市中区最偏远的村庄喻屯镇邵庄寺村,距市区30公里,一小时路程。这是一片低洼地区,水源丰富,适宜种植水稻。眼下正是割稻季节,当地农民的裤腿上大都沾满泥土。

  而邵庄寺村的村民却没法专心收稻子。“村子都没了,空落落的,哪里还有心啊。”村民王彩云说。今年7月,邵庄寺9个自然村和相邻的夏王楼村两个自然村,已被全部拆除。1000多户、四五千人,以每人每月50元的过渡费,被遣散至周边四五十里以内的其他村庄租住。

  在邵庄寺村的旁边,沿国道105线,刺铁丝围住一大片土地。不远处,济宁市中区今年最大的新型农村社区建设示范点——邵庄寺社区正在施工。

  越过刺铁丝网,几百米外,可看到一排排用帆布和塑料布等材料在一片废墟上搭建而成的窝棚,与新动工的楼房遥相呼应。

  窝棚大都建在被拆除的房屋地基之上,各家仍然寻找各家的地基。已被拆除地基的村民,则将窝棚搭建在村旁的小河堤上,远远望去,好似遭遇自然灾害的灾民临时房。

  “现在还要拆我们的窝棚了!”村民张桂民说。眼下正在收稻,窝棚这种临时住处比远在三五十里外的租住房要方便很多。但喻屯镇发给村民的安置实施方案中明文规定严禁村民搭建简易房和窝棚居住,原因是考虑到村民的人身与财产安全。“其实,有些村民就是为了省那点儿过渡费。”一位市中区区委的干部告诉本刊记者。

  邵庄寺村建起第一个窝棚不是因为收稻,而是因为殡葬。村庄被拆不久,村民李保军的母亲病故,自己的宅子已成废墟,租住的房子用来搭建灵棚不可能得到房主同意。那时邵庄寺村的小学还未拆除,是社区建设指挥部的临时办公场所。无奈的李保军找到指挥部,希望借一处房子搭建灵棚,得到的回复是:“可以,但需交2000元。”

  李保军拿不出钱,就把灵棚建在自家老宅的地基上。“那是八月初六,那阵子一直不断下大雨。”刚从田里赶来,浑身泥泞的李保军对本刊记者说。

  贫困乡镇实在想做出点成绩

  据王彩云估算,邵庄寺村拆除以来的三个月内,村里的死亡人数已达十四五个,有一个是因找不到房子租住而喝农药自杀,其他五六个都死于交通事故,其中一家父母双亡,遗留下尚未成年的姐弟俩。“农忙的时候,租住地又那么远,有的都有五六十里路。”王彩云说,农村的机动三轮车本来就极易出事故,农忙季节披星戴月地匆忙来回赶,出事几率无疑增加了数倍。

  邵庄寺村的村民都想先保住自家窝棚。对于房子被拆,他们表示非常后悔。当地干部劝导拆迁的方式很传统,仍然是本村的老师、干部甚至在镇上给领导开小车的司机,起表率作用先搬出去。“他们都是得了好处的。”村民们猜测说。

  “然后就是恩威并用,有奖励,也有吓唬。”王彩云说,“他们打着旗号,搞新农村建设,老百姓能不配合吗?”

  王彩云至今还记得当时签字的情景。邵庄寺村妇女主任李新爱倚靠着门框抬腿挡住门,让村民一个一个进去。“奇怪的是,他们是捂着协议书的内容先让我们签字摁手印,然后再把协议书给我们。”王彩云说,那时她问过是不是这样就代表着我们已经同意了拆房的条件,干部们告诉她“不是”。

  “有些村镇干部的工作方法确实不太合适。”济宁市中区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喻屯镇是在一年多前才与其他两个乡镇一起划入市中区的,此前,市中区并没有乡镇。在邵庄寺村拆迁中,他第一次见识了乡镇干部的工作方式。“先敲门,如果村民不开,他们就嗖地一下爬上墙头。后来他们告诉我,这是以前做计划生育工作时练出来的。”

  刚刚接手乡镇事务的市中区目前还处在摸清乡村状况的阶段,“连谁适合当村干部都还没有搞清楚。”在与喻屯镇的交流中,市中区的工作人员并不支持一次性拆除那么多的房屋,“或许是喻屯镇这个全区最贫困的乡镇实在是想做出点成绩,难免会有失误。”

  据本刊记者了解,三个月以来,喻屯镇已调离了两名副镇长。“就是因为猛一下全拆了,这是唯一的失误。”上述工作人员解释。

  不论是否“猛”,对邵庄寺村村民来说,一切都已晚了。“我们想要补偿金,不想要房子。反正在哪买房都欠债。”王彩云说,但她并不甘心,“按照政策,这个宅基地我们老百姓真的就说不上话了吗?他们说拿走就拿走了?”

  楼房完胜理由

  在市中区区委一名干部的描述中,邵庄寺村建在一片涝洼之地,经常被淹,当地从前生活质量低下。但王彩云却不这么认为,“我们村排水非常好,有很多河流。”由于本村有一位在山东知名高校工作的乡亲,邵庄寺村的道路也修得比别的村庄要好。

  王彩云家的房子是2007年建的,独院楼房,9间180平方米,还有150平方米院子。这次拆迁中,这套院落估价10万元。这个数字在正在建设中的邵庄寺社区只够买一套100平方米的房子加一套生产用房。

  邵庄寺社区的平均回迁房价是800元每平方米,而一套24平方米的生产用房需要14000多元,再买车库(放农用三轮等)也要这个价。“我们还需再拿1万元,”王彩云说。儿子林锋已26岁,不能不准备婚房,即便买一套最小的80平方米的房子加上杂项,他们仍需负担约8万元债务。这样的状况,在邵庄寺村是普遍现象。

  “以160~550元每平方米的价格拆了我们的好房子,再让我们以800~1000元的高价购买楼房,还要我们背负那么高的债务。这对我们来说是进步,还是倒退?”王彩云说。

  邵庄寺村的村民大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交那么多钱。“就那个24平方米的生产用房,我们自己建的话也就是四五千块。”村民张体信问,“为什么那么贵?何况地皮他们是不需要花钱的。”

  按照济宁市中区的政策,其辖区在新型农村社区建设中,每增加一亩的用地指标,将获得20万元的补贴和奖励。

  邵庄寺社区已拆除11个自然村,接近1000亩土地,这些土地退耕之后,去除社区规划占用的426亩,将直接增加500亩左右的用地指标,邵庄寺社区将获得1亿元的资金。这正是新型农村社区建设吸引开发商的地方。

  关键词:土地

  公开材料显示,邵庄寺社区包括住宅及其他社区公共设施,总投资接近2亿元。社区规划的总户数为2100户,住宅面积15万平方米,按每平方米800元,仅卖住宅房将得到收入超过1.2亿元,加上卖生产用房的,总的算来邵庄寺社区将有数千万的盈余。而这其中,土地指标收益抵消了一半的建设成本。

  土地指标对于城市的意义有多大?济宁市中区的理解应该更为清晰。一年多前,在喻屯镇、唐口镇、安居镇三个乡镇尚未划入市中区范围时,市中区全是城市街道,其发展空间极为有限。所以,当济宁市改变行政区划时,市中区同意将其年财政收入8000万和6000万的两个富裕街道划给经济发达的任城区,而把尚需每年补贴数千万财政的喻屯镇和其他两个乡镇收至自己麾下。

  但当市中区接手喻屯镇、唐口镇、安居镇的时候,才发现这三个乡镇的土地指标已被任城区抢先占用。

  作为济宁市最贫困的县区之一,市中区谋求发展的念头愈来愈强烈,其经济开发区也迫切需要扩大。“一个森达物流,张口就要3000亩地。”市中区工作人员举例说,但市中区目前没有那么多的土地,只能什么时候有了指标,什么时候再给这些企业搞土地。

  邵庄寺村的村民模糊地知道土地指标的事,他们的不满情绪部分也来自于此。村民中风传说该村土地指标已经以每亩120万元的价格卖给了济宁市正在热火朝天建设中的北湖新区。

  “怎么可能呢?市中区自己都缺那么多土地指标呢!”上述工作人员回应。虽然市中区自身没有储备土地指标的资格,但属于本区内的土地指标,市里一般会返还给本区。市中区目前缺的是工业建设用地,而工业建设用地与商业用地“走的不是一个程序”,工业建设用地的价格一般每亩5万元左右,远远低于村民想象中的“120万元”。

  据本刊记者了解,自2009年以来,济宁市共计4093亩腾地指标被用于经济建设。对于当地政府来说,这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窝棚里村民的抱怨声无法抵挡这个迫切的需求。“我们只能抓紧建设,让老百姓看到楼房一天一个样,让他们看到希望。多与他们沟通,做好工作。”这也是区里的官方态度。

  没有宅基地,就没有新楼房

  在济宁,真正的新型农村社区建设模范是汶上县。这座山东欠发达县,从最南边的南站镇,到最北边的杨店乡,触目所及处处工地。

  据当地媒体报道,2009年,仅杨店乡就启动了滨湖、泗汶、王楼三处农村社区建设。到2012年,这个年财政收入只有300多万元的偏远山区将率先全面完成新型社区建设。

  资金投入仍靠土地置换。去今两年,杨店乡有9个村、2400亩土地列为济宁市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项目,近期已腾空1200余亩用地指标,由市土地储备中心以每亩10万元的价格购买。

  虽然比邵庄寺社区腾空的用地指标卖的价格要低,但汶上县的村民与邵庄寺的村民基本一样,抵扣老房补偿,每户平均花费3万元住上120平米左右的新楼房。在汶上县苑庄镇新苑社区,楼房均价660元每平方米。“成本价,我们一分没加。”苑庄镇前苑村书记李忠民对本刊记者说。

  在苑庄镇的新苑社区,搬进新楼一年多的村民已经基本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路边花园里和城市一样栽种了常青植物和鲜花,但花花草草的空隙间仍然种满了白菜。村里的老人看到有人拍照,会热情地带你到更漂亮的地方去。“那边有假山,还有喷泉,不知道这会儿喷了没。”他们笑着说。

  健身设施已被磨损得一点不新了,但正在健身的老人仍未能熟练地使用它们。一块写着“做有素质的社员”的宣传牌下,一名六七岁的小男孩正撒着尿。“这里还是比以前干净多了,不孬。”老太太说。

  在新苑社区指挥部内,苑庄镇值班的几位财务人员正在接待来交款的村民,熟练地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他们,上面是银行帐号。李忠民说。一个上午,他们收了10户的款项。

  “从去年到现在,我们的村民没有一人上访,没有一户闹事。”李忠民颇为自豪。

  新苑社区规划占地面积400亩,将容纳10个村2万多人,节约用地2800亩。前苑村先建的10栋五层楼,占地80余亩,全村400多户人家,春节前搬了200多户。

  让李忠民头疼的不是村民,而是“上面”。“最近,每次见到镇上领导,我都会说一说账的事情。”他说,以至于苑庄镇领导一见到他,就说“你又来要钱了”。

  前苑村去年腾空300亩左右的土地,李忠民早就听说这些土地指标已经以每亩10万元的价格卖给了北湖开发区。“今年7月,省里的、市里的、县里的领导都来我们村,验收了我们复耕的土地,各方面都合格。汶上县也答应验收合格就打来款项,但我们到现在也没收到。”李忠民说,“我们还欠着开发商的账呢。”有些开发商因为借贷严重,经济压力非常大。

  “用地指标到底是卖出去了没有?难道是土地指标太多了?”李忠民疑惑。据公开消息,汶上县去年转让建设用地指标共1300亩,其中1063亩卖给了济宁市,收益1亿多元。“村里没这个权利,要是把土地指标给我们,想卖出去还不简单?我们自己搞招商也行啊。”

  有时李忠民也会跟镇上领导理论。“集体土地国有化,但土地管理还在村里,县里没有权力要地。”李忠民笑说着他相信却不敢十分确认的事。

  颠倒了次序的发展过程?

  林锋是王彩云的儿子,娶个城里姑娘住城里一直是他的梦想。林锋一直在外打工,7月,当他听说故乡邵庄寺村搞“新型农村社区”,拆掉了他的家时,就匆忙赶回来了。

  一年前林锋交往了一个城里姑娘,本来已经打算结婚,现在因为买社区新房要背债,他收到姑娘的一句话“你挣钱去吧”。“我们都能感觉到,农村的日子这两年在慢慢变好,我们买不起城里的房,为什么还要来拆我们农村的房?”他说。

  王彩云不忍看儿子找不到媳妇,她打算要补偿金,给儿子在其他地方买房,而自己在家乡搭个窝棚就行了。但村干部不同意她要回补偿金的要求,他们说:“给了你补偿金,你也没有宅基地建不了房,外面的房更贵,那不等于我们亲手把你送到上访的路上了。”

  林锋说,如果没有那么重的债务,他并不反对建设“新型农村社区”,虽然他觉得还是老房子更舒服宽敞。从某个意义上看,“新型农村社区”并没能太多地改变农村。在苑庄镇新苑社区,虽然各种设施已完全是城市社区配置,但年轻人仍然都出外打工,社区里常住的仍然是老人、妇女和儿童。

  在一些文件中,“农业的规模化经营”作为改变农民“生产方式”的重要环节被提出过多次,但在济宁,这一目标目前远没有改变农民“生活方式”的“新型农村社区”来得猛烈。

  在新苑社区,复耕后的土地已经被村委会以每亩30元的价格集约起来。“这个土地会全部承包出去,搞规模化经营。”李忠民说。杨店乡也是如此,他们计算出的数字是每亩可增加集体收入800元以上。

  但王彩云并不看好农业规模化经营。“谁承包谁赔钱。”她说,“土里刨食哪有那么容易。”

  “新型农村社区”已然提前改变了农民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如果不变,前者必受后者掣肘。而这一颠倒了次序的发展过程结果如何,一切都还未知。记者王开 | 山东济宁报道

  (瞭望东方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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